“维它命”之恋 周毅 上个世纪70年代初,当兵到西藏。 在连队里吃大锅饭,头两个月觉蛮新鲜,伙食标准较内地兵高3倍还不止,(那时内地兵的伙食标准是每人每天四角五分钱,而高原特种兵的伙食标准是每人每天一元八角柒分钱)副食供应算得上高档。什么大号军用猪肉罐头、金华火腿、云南腊肉、四川冻肉、福建海鱼,整日整月吃个没完,金针、木耳、笋干、腐竹、蛋粉我们全当小菜来嚼。时或还弄上头牦牛或大绵羊什么的,放倒了用大锅炖熟,或烧或炒,各班拿大号脸盆端来放开肚皮管够。可是,好景不长,这种伙食吃了一段时间后,新兵们一个个全部患了同样没出息的病:想青菜吃! 这念头没有也罢,一有真要命。可上哪弄青菜呢?望着连绵无际的冰峰雪山,望着营房四周光秃秃的原野,只好端起饭碗想青菜,连晚上做梦也梦见过青菜。有一回,我们几个“新兵蛋子”聚会,在一块海聊,不知怎的,大家不约而同念叨起家乡的青菜来。四川兵说其家乡的花菜如何味美,湖北兵则谈其家乡的乌白菜好鲜,我且讲起长江边的香芹和油菜苔,河南兵则大吹其乡的绿皮红心大萝卜:“嘿!切丝儿,洒上细盐、麻油一拌,红绿夹白,香甜脆辣,下酒别提有多绝!”听这一说,大家口里添了许多湿润,不免随之“啧啧”了一回。说来谈去,有一点大家意见一致,那就是青菜里富含“维它命”,没有它就没有生命,这可算得上是件了不得的大事。恰巧长着满脸络腮胡的连长走进来,于是我们一齐围住他直嚷嚷,找他要“维它命”。连长好脾性,仰面大笑了一通后,便满口答应来日满足我们的要求。那天晚上我们几位睡得总算香甜。 第二天中午开饭,果见黑板上写上了罐头肉烧白菜。我兴致勃勃盛了一碗,吃到嘴里,方觉味儿不对,原来白菜非青菜,乃脱水干菜也。此时才觉大上其当,可这怎么能怪罪连长呢?唉,青青的“维它命”哟,亲亲的“维它命”哪! 又过了两个月,轮到我们连出公差,为团部首长灶打烧柴。我们干了一整天,累得东倒西歪,柴堆得象山,任务完成过半,得胜归营。吃饭时,连长在队前训话中宣布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:团长对我们干的活很满意,为表示嘉奖,特意从首长灶的温室里拔了些青油油、水灵灵的小白菜来让我们开“素”。这些小白菜全放在汤里,熬了整整一大行军锅,人人可得而尝之。呵,青青的“维它命”!这一消息大大减轻了我们疲乏的程度,单等连长一声“开饭”令下:全连百多号人里三层,外三层将大汤锅围了个水泄不通。那会儿,部队讲究资历,多当一天兵就是老兵,遇到有青菜这等好事,当然是老兵在前,新兵在后。可是那些敬爱的老兵们丝毫不懂得温文而雅及谦让,一个个在锅边挤来攘去,两把汤勺在锅里搅得“乒乓”响,直听得我们站在外围的新兵胆战心惊不止,忽然有人大叫:“哎呀!我的帽子!”锅边的人群一阵慌乱,闪出一条缝,原来是当了8年兵,外号“兵钻子”的军帽被挤落在汤锅里,“兵钻子”正用手捞军帽,宣布不吃饭了,他边走还边弹着帽子打趣:“老子当了8年兵,头次见到青菜影儿,没想到竟然叫你占了先!”他一走,围住汤锅的老兵们也纷纷怏怏离去,终于轮到我们这批假充斯文的新兵了。可是拿勺搅了半天也只弄到一二片碧绿的菜叶。 这以后,忽见“兵钻子”常往连部跑,没事就和连长穷嘀咕。有一天,连长宣布,“兵钻子”经过一番实验,用棉被加上柴禾,将黄豆变成了豆芽。从此,我们的菜谱里有了白嫩嫩的“维它命”。 更大的进步还在后面,部队从农科所引进了地下温室技术,连长回内地探亲时带了一大口袋各种菜种,温室里不仅密密麻麻生长着小白菜,还出现了鲜红、翠绿的西红柿、青椒、黄瓜等。一年四季,这里都有一片青青的“维它命”,轮到我当老兵的时候,再未见过有军帽掉进汤菜盆里的情景,无论新兵、老兵,大家全都成了谦谦君子,彬彬有礼,开饭时彼此礼让三先,欲滴的“维他命”。 奇怪的是,我从西藏部队回到地方后,尽管青菜有的是,可并不觉得有多好吃。我倒是常常忆及西藏高原上那片青青的“维它命”。 (作者;周毅手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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