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走街转巷》之南京

《走街转巷》

-----之南京

目录

1，天台之上

2，小笼煮面

3，兄弟，还在这里等你

4，玄武红颜

5，一座城一个庙

6，紫金天池

7，不远，就新街口

8，二月兰

9，送行

10，萝卜炖鸭子

一、天台之上

一个人的世界和两个人天台，镜头前的和镜头后的，天边的和眼前的，选择一个时间，等待夜幕降临。听到呼吸声了吗，天与地的分界线模糊了视线，心与心的交流随黑暗变得更加明亮。

古老的和现代的，青春的和倾情的，城里和城外的。十朝都会、六朝金粉，曾经绚烂、何等旖旎。夕阳把雾霾染成了红霞，金光之下，没有了你们身影的背景，城墙里的高楼竖成了墓碑。

你们何时出现的，青青背影印衬千年古都的黄昏。

当你成天穿越这个城市熟视无睹的时候，你还会来这里看风景吗？你麻痹的神经再也不能被风花雪夜刺激而觉醒的时候，你还能逃离吗？逃避吗？逃脱得了吗？瘫痪的大脑还在指挥你的双脚，有如行尸走肉。

初冬的黄昏，城市噪音随浊气和风一起顺山势蔓延过来，像还冒着热气的汤锅，内里五味杂陈、荤腥鲜素，乱炖、杂炖、混炖，数千年的老卤，炖出新滋味。时而恍惚，又像泡脚桶，有高汤去味，有草药理疗，有精油滋润，有按摩享受，人们浸泡其中，不能自拔。

“如果没这么多雾霾，一定能见到长江，夕阳折射成一道金链，”男孩说。

“下一次我们来看日出，”女孩说。

“你傻啊，我们是向西的，江龙和山龙、水龙和土龙相向的地方。”

“噢，还真是第一次听说。”

故事原型将从这里启程，留下空镜头。

天台之路不够漫长，城市山林的夜色不够黑，回到山下的校园，晚自习还可以相伴，继续看书上风光，江山城垣，人生百态。

二、小笼煮面

城里的汤包，从两块钱一笼到十二块一笼，从肉馅的到鲜虾馅的，从几平方街边小店，到母店、分店、连锁店，装了空调，员工带起了口罩。只有一笼八个配一碗蛋丝清汤不变、粉丝汤的鸭鸭杂没变，发牌的筹码没变，地板还是油滋滋的，老板娘还在柜台里收钱。

做小笼的三代人，老的已经退休，小的还在国外进修，假期回来跟老妈实习。

吃小笼的三代人，老的还常来，二代已经搬离，偶尔回来吃一笼，三代儿时的味道已经长大成青春怀念。

做汤包的儿子和吃汤包的女儿相遇在国外，同样吃汤包长大，一个恨意绵绵，一个爱意念念，汤包人生跨越大洋，迈向五湖四海。

饥饿年代留下的美味记忆，永远不会被鱼香肉飨、酒酿汤饭所覆盖，一大海碗小煮面外加两块烧饼，早中饭一起吃个饱。大肉面、咸菜肉丝面、油渣面、三鲜皮肚面、猪肝面，还要放辣油。从蜂窝煤的炉子烧到煤气罐，小铁锅加长柄汤炒勺，煎炸炒爆炖煮，叮叮当当呼呼隆隆，三分钟搞定。

“老板，给我加个鸡蛋，今天肚子有点饿了！”

“好叻，立马好。”

冬去春来，小煮面的老板去开出租了，一碗一碗卖辛苦，赚钱又慢，后来出租车让给外来哥开，瞧准机会在珠江路开了个店，买进卖出，酒囊饭袋，腰围见长。开了两家连锁店熬不住关门了，接着给儿子开了个店，自己就在家里炒股票，小赚的时候喝点小酒，亏钱的时候满街转转。看看人家小面店怎么火的，做老板不再数多少碗，而要数多少个店。精装修一式的LOGO，吃的不再是小门小店大海碗单锅煮的香劲，做创意吃概念。

人生就是一笼汤包吗？有皮有肉，热的时候好吃但烫嘴，冷的时候皮瘪汤去，口味尽失。人生也是一碗煮面吗？自己的料自己加，自己的火候自己掌握，一锅一锅下，一碗一碗吃，酸甜咸辣自己尝。

不论这个城市拓宽了多少条马路，卖菜摊子进菜场，小店小吃圈进了小吃一条街，成了旅游形象大使，正宗的小店少了，抄着外地口音卖本地小笼汤包的占领了大街小巷，小煮面换成了大锅面，清汤拌成浊汤，鱼肉海鲜一起炖。于是小煮面变了汤色和调料，由两块变成十块，由十块变成二十块、三十块----，几年之后离一百块也不远了。

卖汤包的人要赚钞票，吃汤包的人也要赚钞票，这人做了汤包卖钱，那人花钱吃饱了汤包继续炒股。汤包越卖越多，连锁店做成了产业链，产业链拉动了市场，市场卖出了股票，股票吹生了行情。

看来，还得继续吃！

三、兄弟，还在这里等你

放学了，他们骑着脚踏车进碑亭巷向北，过石婆婆巷、杨将军巷，进如意里、红庙，到巾市，有几个同学不见了。

“小雀子他们家住这里，他妈凶得不得了！”

“三班老趴的攀西我上次看到在这个巷子口头跟人有一搭。”

“看到那个老虎灶了吗？我每天都打两瓶水。”

“二胡卵子，孝子贤孙一个！”

一路再向北，经鸡鹅巷、一枝园，穿通贤桥跨珠江路，过大小纱帽巷到老虎桥，出进香河、四牌楼，甩掉其余三个同学，最后就剩他们三个到达北极阁。

“还跑吗？”

“不跑这么早回去干么事？”

“你家又没有攀西等你！接着走”

跑过了多少马路街头，经过了无数高楼门口，从来不曾手牵手；几经漂洋过海，北上南下，都不曾回首，兄弟，你可好！

陪你一起长大的兄弟，却没一起变老。

后来你们都去了哪里？离了这座城，离了这条江，隔了这座山，望见海的那一边。兄弟，我回来了，你在哪里？

你已经走了，走得没有一点声息，那颗还未衰老的心一如当年，跳荡在教室里的黑板上，游走于街边摊店旁，畅游于山顶和湖中。你的眼睛又大又亮，嘴巴醇厚，牙齿凌厉。我们约了在紫金天池，你忘记了吗？你借的摩托骑得飞快，差一点掉到沟里。把得住方向盘，把不住身后多少妹。摩托车又变成了小汽车，穿山越林，山不震路震，路不震车震。山山水水，来来回回，多少事被你隐瞒，你走以前一定想告诉大家，你走得没有遗憾，也没来得及感叹！只是还想到湖边去晒晒太阳，听爬山过湖的游友神侃。

你枯瘦的手握住病床边的，你想告诉谁吗？你目光中的天花板逐渐暗淡，想不起里还储存多少兄弟姐妹，讲的嗓子愈发无声。

最后是谁守在你的身边，听你最后的呼吸，看你最后的眼光，送你最后一程时光？

为什么我们不在？！

你一定还在，还在那里等大家一起出发，骑上28凤凰，带上26飞鸽，穿街钻巷，不找老鬼抽烟喝酒，就找人打牌打架！走邓府巷、青石街，出延龄巷到游府西街，过杨公井、火瓦巷道到龙王庙。你念念不忘的攀西，家在哪儿？

各位兄弟姐妹们出来啦，你来看大家了！

兄弟，大家在等你回家，等你重新上路，等你重新出发！

四、玄武红颜

“她哭着对我说，”你说，“我不想离开你。”

你以沉默代替回答。

其实她并没有哭，是你回想时加进去的歌词，她怎么会哭呢，要哭也没有眼泪。你已无法挽回，直至不想挽回。你们一遍又一遍踩过多雨季节的马路，上峨眉、天山，过昆仑、百子亭，台城柳、玄武杉、梧桐花，花开叶绿的时候，武庙闸隔开浮萍，雨水挡不住珍珠河的流水，难再续、难再续，哦，原来是你在哭着说！

你们的感情不吃不喝，你们的追求有目的没目标，你们的神往和憧憬绿油油、轻飘飘，风打云摧中，终于望断玄武，荷水涟漪，花意沆荡。

湖滨路没入水杉林，深不见底，长不见尽头，雨水从树梢滚落，与泪水难分难解。山水城垣见证了三千年历史兴衰，却见证不了你们齿忤的初情，你们的故事太短太短了，短到一口气呼不上来就断了。

转湖的人依然在出力流汗，十公里的路程也只有一万米，比一万步只多不少。无论白天黑夜，四季风霜雨雪，迎来的不再是外地观光客和无业游民，而是本地的原著民。山不转转山、城不转转城、水不转转水——湖不转人转！

你和她不再转了，转不动了，已经转得无影无终了！

曾经的你和曾经的她，曾经的无人的湖滨，曾经的一把伞遮不住你们俩，曾经的油纸伞早已换成遮阳伞，曾经雨后无人的街巷，曾经无言的结局！

现实版的剧本不用编，老的不能再老套的故事，你和她后来各自成婚，有了儿女。时间煮水，越煮越干，翻了又翻，忘了又忘。偶尔老朋友、老同学、老朋友聚会，你担心的事，从来没有人去理会。

五、一座城一个庙

城头不见兵马，庙里没有香火。

你是一座城、我是一座城、她是一座城，每个人都是一座城，每座城里都有一个庙。城是肉身，有了城，人有所居；庙是精气，有了庙，生有所求。有所居，安分守己，有所求，魑魅魍魉。

城是活下去的，庙是死过了的。举头就是城门楼，可以放眼四方，运筹帷幄，吞进吐出人流物产，引进清水，排出秽物，上下水通肠。庙是城的心，神是庙的灵，每座庙供奉着城的灵魂，没了庙，城池溃不成军，没了心，人失魂落魄、行尸走肉。

城中有衙门府邸，庙旁有学宫河房，温柔乡里苦做舟，一朝高榜得中，荣华富贵，锦绣前程。城门高悬大王旗，河边楼台粉黛尽枕，凌波画舫，点点桨声灯影，处处艳炽高照。三百年名士美人历历在目，六百年诗词歌赋覆水难收，由卖菜的到卖艺的，再由卖身的到卖官的，一路全卖光。

魏晋风流被收编进了歌寮青楼，数百年后复建成纪念馆，开发保护成了文化，最终堕落得只剩下一点点色情和服务。

污水淤泥脏了香粉洁身，于是乎，跳江投河自尽节烈无名。

城在史中走，庙在梦里游。从东水关到西水关，从桃叶渡到媚香楼，从王谢堂前到乌衣巷口，从聚星亭到聚宝门，从来燕桥下到文德桥头，十里珠帘，冠盖浮云，繁华昌盛，倚窗思幔，不知今夕何年。

江南贡院，八百状元、十万进士、百万举人，浩浩荡荡，敌不过秦淮八艳。

时至今日，没了文人雅士，不靠学富五车，但凭媒体络打榜彪星，名士标贴成了名人，美人串缀成了美女。名人节气蒸发，形容萎靡；美女色艺退化，出口要账。

城毁了，一个世代结束了，庙烧了，魂灵无以为继。钢筋水泥玻璃幕取代了青砖黛瓦马头墙，鬼妖科幻取代了经史子集，烧香的都来烧钱了，取经的都来旅游了，上班的都炒股炒房了，赚钱的都去泡妞行贿了，恋爱的等不及都去做爱了。

谁还在守着这座城，你的这座城、我的这座城、他的这座城，不再是一座城。谁还在守着这座庙，你的庙、我的庙、他的庙，不再是一个庙。

六、紫金天池

宫城之外有皇城，皇城之外有京城，京城之外有外城，你住在哪个城里？

谁都逃不过一座城，好在城外还有座山，山上有水，水聚成池。没有神仙的光临，不见陵墓中幽灵出没，只有布谷鸟高亢的声音，一年四季不停呼唤着寂静的山林。

“GO、GO，哥哥。GO、GO，哥哥。”

忽远忽近，你看不见她，她却像一直看着你在池中游，无论你横着游、竖着游，躺着游、趴着游，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，好像只有一只鸟，从早叫到晚，从冬叫到春，从夏叫到秋。

春水泛滥之时，从山上流下的雨水逐渐染黄了青绿的水面，梅雨菲菲，水大到快漫过了堤坝。此时下水，呼吸水里微腥的泥土味，体味初生的鱼仔和蝌蚪一起浮游生长。阳光露头的间歇，岸边的野桑葚变紫了，地上的野草莓红了，香樟和橡子树结出了青青的籽粒，等待下一季黄透。

乌云滚动，山雨欲来，只留水中游湖之人，享受云遮雾罩、山光树色瞬间变幻得奇妙，突然大叫应和：

“呱呱、咯咯，咕咕、格格！”

青蛙和蛤蟆拱在溪水旁争地盘，虎凤蝶、冰清绢蝶和蜻蜓像无人机在湖面追逐交配。一种金红色的腔肠类动物慢悠悠爬过脚下，撩起一身鸡皮疙瘩。

梅雨尽处，烈焰和热浪滚动在水面，蝉噪如蜂蜜般充斥耳膜，闷热似蛛缠身挥之不去。水色清凉，蚂蚁在泥岸上掬水采花，偶尔掠过一丝清风，打搅不了它们的脚步。累了、懒了、困了，树荫下一躺，千年一叶掉落，梦不见孙权大战朱元璋、潘安与董小宛厮混。唯一的烦恼是还要睡多长，睡过了青葱少年，睡过了懵懂青春，睡到了青丝上白头。

踏着青石板和石子的上山路，林木幽深，所有的树木都冲向上空，争夺一片蓝天，从山顶看，像紧裹住土石的青苔，眼睛浸泡在绿色之中，时间长了变得恍惚色盲。直到黄色渐渐泛滥，其中红色更加耀眼。林间的湿气下降，天空云雾渐稀，蚊子忙不迭寻找你颈间和裤腿下的缝隙，让人恨不得赶紧扎入水中，只露出脑袋。这时，牛虻嗡嗡在你眼前水面打转，等你松懈的片刻趁你不备饱餐而去，留下拍过的一片红紫和疼痛。

凉风袭来，被游人和孩童嬉戏搅浑了的天池又恢复了轻悠的本色，山杜鹃和翠鸟欢天喜地争吵，啄木鸟和灰山雀在一旁看热闹。一帮泳友光着膀子刚从后山和城里赶来，哪个谁怎么没来，哪个又干嘛事去了，讲一段故事，聊一会家常。等汗息了，一阵高呼扎入水中，穿透密林，山谷回响，直上青云。

雨雪过处，黑与白的色调占据了视野，湖面结了一层薄冰，布谷声声，孤独、宁静、平和，被冬泳的破冰之声打碎。泳者之气，冷——由外向里渗透，热——由里向外扩散，完成了生命气血的循环，意志的淬炼在一上一下、一冷一热中运行，活着飘游，死了融化，山葬、树葬，水葬、天葬，不曾想，却曾终结？！

橡果和叶子黄了，掉了，林下溪水早已断流，山色空蒙。白雪飘坠，水光倒流，阳光照耀之刻，不容多看几眼。

“哥哥、格格，GOGO、GOGO！”

七、不远，就新街口

走过了千山万水，还要回到新街口。

这里是出发的起点，也是归来的终点。无数出口入口交汇于地上地下，车流人流，流水流汗，我地格妈呀，挤死了！哪个让你非要上这块地？赶快逛逛回头吧，周末就不能出门地！

来逛街的吗？来吃饭的吗？来看电影的吗？来约会的吗？来聊天的吗？都不是。商店里不卖东西，电影院里没人看电影，酒店里不住客，饭店里没有吃喝，擦肩而过没有对视，脚下无声、口鼻止吸。本地人外地人，江苏人安徽人，苏南人苏北人，年轻人老年人，男人女人——人情、人心、人性；摊贩与淘客，屌丝与白富美、贪赃与嫖赌，土豪与掮客、骗子和窃贼——人爱、人祸、人恨，数不尽、看不清、走不完，曝光、定格、下载、删除。比情景剧更生动，比传说更真实，比胡吹更动听，比美女更虚荣，除了炫酷还有装B！

从这里往北，有玄武演兵和天朝革命，从这里往南，有秦淮夫子庙和雨花喋血——胜利VS曙光；往东有钟山帝王将相冢，往西有江东百姓白骨坑——天命VS杀戮；向上高楼节节不接天，向下王气已尽难自弃——欲望VS麻将。

十字路口，有人没走出宫城，有人走出了皇城，有人一辈子徘徊在京城，有人搬到了外城，城虽在犹如拆，庙虽建依然屋倒房塌，文化刻进书本，历史申报了遗产，青春熬成了茶渣。想出去只是矫情，想回来摸摸口袋。地下的新街口，通地铁开店铺吃饭挣钱，地面的新街口行车观光挂招牌走人，楼顶的新街口私人会所拜佛求神！天上的新街口，股市、房市、汇市，事事飞飞！

不去饭店吃喝，却在茶咖点击抒发情怀；不去歌舞观剧，却在SPA按摩洗浴；不去公司加班加点，却在叹息压力和焦虑；不去教室图书馆充油加气，却奔忙于寻机投资增值。

戒了烟、戒了酒，没了黄赌毒，庙门净地，修行还差几成功力？修行不到靠修为，修为不悛何以为继？

今晚有约，还在新街口！

八、二月兰

从天台之上回到校园，已经过了一季，冬装脱去，水杉绿芽娇嫩无比，他们骑着自行车沿教室外的树林转圈子，请清晨转到黄昏，转啊转啊，一天天，林下的草丛泛出点点蝴蝶蓝，串成线、织成片，清幽娇艳，羞得蝴蝶难以下嘴。

青砖灰瓦的教室里，晚自习的同学三三两两，暗香渗透，静谧中一颗颗心如兰芷。学府不是书斋，教授并非圣贤，考场不是贡院，文凭还照样管用。尽管博士顶不上状元、硕士不比进士、学士不像举人，含金量今非昔比，水分压分量，金陵十三钗欲与秦淮八艳试比高。石头城下，学府名邦，文人名流，济济一堂，与官场相通，与商场相连。今天这个研讨，明天那个发言，应时应景，捧捧哏的捧哏，拿钱的拿钱，进去的进去，下场的下场。

南朝四百八十院宇，庙多、僧多、方丈多，进贡的粥更多。文才文采、文人文化，沦落至大街小报、媒体八卦，公众人物、明星客串，一文不名。官场市场，情场钱场，学场道场，路数繁多，花样百变。

学子坐进教室是学生，回到宿舍是虫，论文考试当剽客，上了讲堂称学人，牵手走街装恋人，行山游水号徒步，趴在上梦极客，睡在床上当懒虫。每年一级、每年一届，迎来学弟、送走学姐，所谓学霸和校花，眨眼间成为过去的暗恋和聚会时餐桌上骚哄的噱头。

二月兰还要年年开，莘莘学子来了又走，带走了记忆，留下了花香，心里结出的种子，撒向四面八方，开出六月荷、九月菊、一月雪！

九、送行

不在祿口，不在大校场，不在下关，不在中央门，眨眼之间音信皆无，满世界谋生，还是满世界寻找爱？！

錾一只水西门鸭子，拎几瓶冰镇啤酒，叙旧留着下一回。有人说走没有走，有人没说就走，有的走了又回来了，还有的不走却已走了。生杀之地，欲取欲夺，不走的请客、回来的请吃。

留学旅游、创业打工，娶妻嫁人，生子育女，近百年的悬铃木遮蔽曾经首善之区的树荫，大树竞争不过高楼，马路难载人流车堵。从中山码头到中山路到逸仙桥到中山门到中山陵，从一号线、三号线到南北高铁，出中山门到沪宁高速、过四桥北上京沪高速，从清凉门到石子岗再到大定坊，不走回头路，没有不归路！

从这个广场逛到那个MALL，从小龙虾吃到大闸蟹，从杨花萝卜吃到旺鸡蛋，八野褪色，小吃无味。

忘记了行程目的，只为一场不辞而别的出行，从学生时期开始走，从城里走到城外，从江边走到山上；从理想走到浪漫，从追求走到追逐再走到追忆，从激情走到鸡汤；从旅游走向旅行，从驴友走向流浪，没有人送行！

想回来的回不来了，职能回来看看。想走的没了走的心思，等想跑的时候，已经后悔。哪一样都是最好的安排，一地有一地的分离，一时有一时的分手，一世有一世的离别，发小、同学、情人、朋友、夫妻，那堪为你送行。

谁又能做到，出行决心破碎与回头瞬间——渴望有人为你送行。没有父母哄骗，小孩子越哭越厉害，缺少点甜头，总不善罢甘休。那就继续哭吧，哭到哭不动为止，真的没人理了，自己给自己送行！

十、萝卜炖鸭子

南京话曾经是一国官话，可终究没有贵封“宁语”国话。秦汉魏晋，信马由缰，刀光剑影，金陵、秣陵、建邺、建康、白下、江宁，朝朝嚷嚷，进退迁移，语言荒废了，萝卜登场了，鸭子亮相了。

小朝廷的温柔日子，敌不过北方雄心和外族汹蛮，八百年金粉媚乡，一朝城破国殇。金陵邑，太多历史沉淀，文化、文明、文章，摧毁之后，不断被挖掘、恢复、重建、改写。

石头城下，波涛退去不留痕，秦淮河外，好山好水好埋人！燕子矶头绕江澜，酒樽石旁七根柱，清风晓月，仰天欲飞去不得！

潮头之下，你来我往，潮头之上，歌舞流觞。萝卜生了一茬又一茬，生生翠翠；鸭子端来一盘又一盘，粉嫩太平。

白萝卜、红心萝卜、胡萝卜、杨花萝卜，你属于哪一根？盐水鸭、板鸭、烤鸭、鸭次件、鸭杂，你又好哪一口？水灵清秀嘎嘣脆，香糯甜咸一口闷。

秦汉儒道、魏晋遗情，女人，不需要太靓、没太多时尚，不太过妩媚娇小——摆得上台面就好。男人，聪明不要精明，步子不急不慢，奢求不要太贪——说得过去就行。

萝卜的品相、鸭子的品味，品相照佳人，品味亮才子。

佳人才子，萝卜炖鸭子，熬出一锅好汤，接着煮。

年7月